寄蜉蝣于天地,
渺滄海之一粟。
哀吾生之須臾,
羨長江之無窮。
——《前赤壁賦》
秋天的金黃與淺棕開始涂抹上樹冠,仿佛一夜間,就已樹樹皆秋色。樹下的螞蟻忙忙碌碌,不知可曾注意到樹木的換裝與繽紛,覓食和繁衍似乎是它們的全部。
世間人呢,是否亦如螞蟻般忙碌,亦無暇去觀察這季節(jié)更迭的美麗。多少生存的艱辛占據(jù)了詩意的空間與想象?
是誰說,人可以如螻蟻般平凡活著,內(nèi)心卻可以像神靈般光芒萬丈。“生如蟻,美如神”是美學(xué)家與詩人的暢想。
于你我,能做到的是如茶般的清亮與寧靜。
茶謙遜公允,生在高山云霧間,從不在意飲茶人的高低貴賤。反倒是山間的農(nóng)人、樵夫更得親近,遠(yuǎn)在廟堂的王孫貴胄怕是要迢迢千里相傳遞。
于自然間得一份靈氣,鐘子期當(dāng)仁不讓,斗笠蓑衣,扁擔(dān)板斧,山野叢林間的一名樵夫,能聞雅樂直言“巍巍乎若高山,洋洋乎若江河。”,從而成為大音樂家俞伯牙唯一的知音。
子期雖逝,伯牙斷琴相憶,成就“高山流水遇知音”的千古佳話。
子期如茶,其美在樵夫知山水的樸實(shí)真摯,在不慕權(quán)貴的清白自持。
茶無怨懟,自受煎熬,唯留清香與人,茶飽經(jīng)一道道工序的磋磨,成全了飲茶人的神清氣爽、蕩氣回腸。
于人世困苦中開出一朵花,瞎子阿炳可歌可嘆。阿炳一生顛沛流離,作為道士的私生子,生母在其四歲時(shí)便自殺以抗?fàn)幨浪灼缫?,阿炳自幼入道觀學(xué)藝,卻又因誤入歧途,雙目失明。卻也正因如此,才有了那個(gè)街頭賣藝的瞎子阿炳,有了驚艷世人的《二泉映月》。
阿炳如茶,其美是將一生苦厄化為妙音佳曲,是報(bào)我以傷害,還之以瓊琚。
這世間又有多少平凡人,連名字都不曾留下,卻將美定格成永恒留給了世人。那些穿越千年古樸美麗的器物,那些神奇充滿魅力的文字,那些遺址上殘存的斷壁頹垣,不是那些如茶般清明澄澈的人給予世界最好的禮物?
茶從不曾想成就自己的聲名,它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美在哪里,它們只是如此篤定地盡著茶的本分,那清香與韻致在人間口口相傳。
人生如蟻而美如茶,縱然要像螻蟻一樣生存,仍要心懷一盞茶的清明與寧靜,在滾滾紅塵中保有心靈凈土,在車馬喧鳴里秉持一份神明的清靜。
一生須臾,于此刻便是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