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季茶席，春華秋實
莊子說：“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，四時有明法而不儀，萬物有成理而不說?！?節(jié)氣的變換，萬物的榮枯，四季的秀色，天地的大美，都蘊(yùn)含在春生、夏長、秋收、冬藏的自然演化之中。
與時俱進(jìn)，不同的季節(jié)，有不同的寒溫燥濕，有不同的花開花落， 更有不同的茶飲。品飲不同的茶， 便勾勒出與茶與季節(jié)相融合的不同的茶席，或清雅、或清涼、或樸素、或華麗。
古人飲茶，常與琴、棋、書、畫、詩、香、花為伍，優(yōu)雅如此，從中能窺見那顆無染的茶心。光陰荏苒，花開四時，學(xué)會苦中作樂，足助茗邊幽賞。從花草的光影里，感受春夏的余味，從積雪閉門的蕭瑟中，感受桃花梅雨的生動。
忙里偷閑，能于頃刻間，放一下手頭的瑣事，放慢一下追逐的節(jié)奏，打開我們的詩心，睜開發(fā)現(xiàn)美的眼睛，我們的四時茶席，一定會風(fēng)生水起、香沁枯腸。
春之翠席，生機(jī)盎然
在唐代，有一個著名的春日茶席，見于呂溫的《三月三日茶宴序》：“撥花砌，愛庭蔭，清風(fēng)逐人，日色流興，臥指青靄，坐攀花枝，聞鶯近席羽未飛，紅蕊拂衣而不散，乃命酌香味，浮素杯，殷凝琥珀之色，不令人醉，微覺清思，雖玉霞仙漿，無復(fù)加也?！?/p>
這個茶席野趣盎然，也很自由瀟灑。參與其中的人們，既可躺在草地上，指點白云霞霧，又能坐攀于花枝間，逗引茶席旁邊的黃鶯。春色醉人，伊人不醉，是因有茶，才讓人微覺清思。
春光爛漫，花材相對于其他季節(jié)，選擇的余地較大。茶席插花的主色調(diào)，不能與茶湯的色彩相違和，最好能把茶湯襯托的更加亮麗清透。春季茶席上，經(jīng)常使用的花卉，多為梅花、蘭花、水仙、櫻花、桃花、杏花、海棠、玉蘭、連翹、牡丹、芍藥、木瓜、凌冬的石榴、無名的山花等等。
夏之暑席，無上清涼
“梅子金黃杏子肥，麥花雪白菜花稀?！边@個季節(jié)，春花落盡，像蘇軾詞中描寫的“踏散芳英落酒卮”、“一點微酸已著枝”。此時的梅花謝幕，微酸的青梅一點點，剛剛掛上枝頭。其他的果木花卉，和清幽高寒的梅花一樣，都已告別春天，餞別花神，所以夏季是尋找花材比較尷尬的季節(jié)。
幸好，還有薔薇、石榴花、荷花、木槿、松樹枝、無名的山野之花等，可見之于茶席上。夏季的花，雖然不多，但卻有著強(qiáng)烈的時令特色，如荷花，尤其是木槿花?！抖Y記》記載：“夏至到，鹿角解，蟬始鳴，半夏生，木槿榮?！币簿褪钦f，只有到了夏至，木槿花才開始盛開，繁花似錦，朝開暮落，這都是節(jié)氣的力量使然。
白茶的湯色，因年份的不同，湯色從橙黃乃至橙紅不等。以白茶作為主題的茶席上，再用白色的花卉裝點，從感覺上似乎有些不妥，若選擇一枝綠葉簇?fù)碇陌腴_紅花，會很好地提升茶席的亮點，白與紅的對比，容易激發(fā)起人們的文思與聯(lián)想。
我經(jīng)常在想，也有過類似的茶席體驗，如是在開滿山坡的梨花樹下，設(shè)一茶席，瀹泡有年份的老白茶，胭脂紅的茶湯里，映照著雪白的梨花，如此光景下，白茶的前世與今生，一定會讓人恍兮惚兮。如是這樣的席，插花便是多余，當(dāng)花瓣簌簌地落到茶盞里，或“拂了一身還滿”，茶湯里的梨花氣息，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席意了。
秋之美席，絢爛之極
秋氣堪悲未必然，清寒正是可人天。秋氣干燥，氣溫適宜，是布席喝茶的好光景。秋天是收獲的季節(jié)，不但果實累累，而且葉色斑斕，一枝紅葉，一串野果，都是茶席上的盎然燦爛。菊花是秋季茶席的隱士，除此以外，桂花、芙蓉、火棘、紅楓、紅蓼、無名的野果等等，都有著濃郁的清秋況味。秋陰不散，秋雨中的枯荷與蓮蓬，更是別具意象。
秋季之美的茶席背景，在詩詞里隨處可見。宋代陸游有“茶灶炊煙野寺秋”，王廷珪有“野寺石泉秋煮茗”。以上的詩句，似乎有點悲涼孤寂，同時代的趙湘，詩里的茶境、光影的變化，寫得深邃耐讀，他寫道：“公堂伴語山光入，秋閣嘗茶樹影移。石上琴尊從賞月，水邊臺榭許題詩?！壁w湘的一席茶里，有琴聲月色，有亭臺水榭，茶盞里有光影暗渡，秋閣中有茶夢千重?！肮鸹敉砩?，簾影淡秋光?！辈柘?，有幾分妙有的光影，便會增加幾分生動。
人生一世，草木一秋。秋色給人以欣喜，也會有花落水瘦、滿目衰敗的凄涼。秋天的茶席，色調(diào)豐富，用以慰藉漸漸遠(yuǎn)去的絢爛。秋風(fēng)漸涼，能從席意中，感知到溫暖，喝出收獲的喜悅，便是用心了。秋日，我喜歡在書房里，插一枝故鄉(xiāng)道旁的紅葉黃花，焚一支沉香，相伴的是一壺炭焙的傳統(tǒng)鐵觀音，濃濃的苦澀的茶湯里，有點悲秋思鄉(xiāng)的味道。上品的沉香，能提升茶席的層次和氛圍，聞起來清涼，細(xì)品，與茶一樣，咽喉也會有明顯的回甘。
冬之素席，內(nèi)斂養(yǎng)藏
春生夏長，秋收冬藏。當(dāng)萬物開始沉寂、紅消香斷之時，山坳里的茶樹，開始凝聚花蕾，花開冬季，清冽幽微，香漫山野。茶樹的果實，也在冬季里孕育，這就是茶的高標(biāo)俊逸、與眾不同之處。
唐代詩人元稹，寫下了著名的《菊花》詩：“秋叢繞舍似陶家，遍繞籬邊日漸斜。不是花中偏愛菊，此花開盡更無花?！痹≌J(rèn)為，秋去冬來，天寒氣冷，菊花落盡，已沒有多少花卉，可以裝點這個世界了?？墒牵€是忽略了茶山潔白的茗花，溪畔的山茶花、案頭的水仙花，山野里的臘梅花。能夠傲然風(fēng)雪中盛開的，都是更有品格的花。有格調(diào)的花，最適合裝點提升茶席的品位。除此之外，紅透的南天星，嬌黃的佛手，翠綠的菖蒲，也是茶席清供的上佳選擇。
關(guān)于冬天的茶席，古詩文里描寫梅花的較多。宋代葛紹體的《洵上人房》詩中寫道：“自占一窗明，小爐春意春意生。茶分香味薄，梅插小枝橫。”我們仔細(xì)體會一下這個冬日的茶席，便覺清雅無比。
詩人獨自坐在窗前飲茶，紅泥小火爐里炭火正熾，煮出滿室的溫暖春意，水沸點茶，茶香熏人，茶桌上一枝半開的梅花，橫插在膽瓶里。宋代杜耒的茶席中，也寫到紙窗和梅花，但他恰當(dāng)?shù)剡\(yùn)用了“隔”的美學(xué)手法，好像寫的更含蓄些。他詩中寫道：“寒夜客來茶當(dāng)酒，竹爐湯沸火初紅。尋常一樣窗前月，才有梅花便不同?！?/p>
在這個宋代茶席上，我們能看到的，有竹爐、水沸、炭火正紅，還有那扇紙窗，詩人與寒夜來訪的朋友，以茶代酒，相對而酌。但今夜卻大不相同了，月色正好，因為窗外的梅花盛開了，投影構(gòu)圖在那扇窗戶上，花枝搖曳，如寫意水墨洇洇淡開。一室的春意盎然，哪里還有冬日的凄涼蕭瑟啊?這席茶，前無古人，古典醇厚，暗香浮動了千余年后，至今我們還在回味著。
春有百花夏有月，夏有涼風(fēng)冬有雪。風(fēng)花雪月，都可入席，但冬日茶席里的梅花與茶，其精神，其品格，溫暖、激勵了國人數(shù)千年。
冬季的茶席設(shè)計，要體現(xiàn)出溫暖貼心。千利休在日本茶道的四規(guī)七則中說：“做茶事，要使人感覺到冬暖夏涼?！彼裕斓牟柘?，需要通過插花、茶湯、茶器的色調(diào)、席布、茶境等方面，營造出溫馨與關(guān)懷。讓人從孤寂中看到明媚，從蕭條中窺到春色，從積雪中望見春水，從寒冷中覺知春意。冬天來了，春天還會遠(yuǎn)嗎?從茶里感知到春天，品出人生的溫暖和希望，就是冬之茶席的要旨。
來源：福鼎市茶文化研究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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