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人的兩脈樹葉——普洱紀(jì)行之二

  滿世界風(fēng)光的普洱茶,
 
  在這里抖落了一身華衣,
 
  像一位王妃回到平民的娘家。
 
  這里是普洱。
 
  普洱的朋友說:“渴了,你可以隨便走進(jìn)一戶人家,必有家茶相待。只管飲,不收錢。”
 
  達(dá)保村的拉祜族老人和孩子
  旋風(fēng)式地從達(dá)保村到景邁山古茶林又來到布朗族聚居的翁基古寨,看到那片被白色的陽光襯托得愈顯黑亮的吊腳樓,腳步和心情都不由自主地緩慢下來。在一戶門口搖曳著石斛花的人家,我們一行十多人浩浩蕩蕩地沖進(jìn)去。主人家笑臉相迎,撣凈茶案,新泡了一壺茶,然后把茶餅、茶具給我們,自去忙其他事情,任由我們飲茶閑聊。直到喝得通體泛著茶香,大家才起身,主人家像送老朋友那樣與我們依依道別。這讓我想起小時(shí)候鄉(xiāng)村的西瓜地,路人口渴,對著瓜農(nóng)喊一聲“大伯”,就有新鮮的西瓜摘下來任你吃,一文不取,吃完道個謝,自去趕路。但那樣的場景早就流散得不知去處了,現(xiàn)在嘛,想吃瓜,先掏錢,否則,喊八聲“大伯”也沒用。
 
  翁基是千年古寨,這一脈經(jīng)久不息的茶香,熏得我眼睛潮濕。
 
  那天在思茅區(qū)石屏?xí)^,能歌善舞的吳掌柜讓我們觀賞烤茶。我以為那可能僅僅是表演才有的慢生活圖景,不料我又錯了。吳掌柜說:“在我們茶農(nóng)的生活里這是常態(tài)。你們明天到寨子里就會看到,家家戶戶有火塘,那就是用來烤茶的。”古茶第一樹的發(fā)現(xiàn)者何仕華先生補(bǔ)充說,在普洱,茶是最普通的物事。所謂“早茶一盅,一天威風(fēng);午茶一盅,勞動輕松;晚茶一盅,賽過仙翁”。相聚在這里的八個民族都是茶的子民,茶山上生,茶園里長,每個人都裝著一肚子的茶故事。

  普洱的土罐烤茶
 
  帶著質(zhì)疑,我隨機(jī)走進(jìn)幾個吊腳樓,發(fā)現(xiàn)吳掌柜和何先生所言不虛。那些散發(fā)著松木香氣的煙火,那些被煙熏得烏亮的大鐵壺,那些火塘之上遮擋油煙的竹篾和掛在竹篾下的臘肉,還有坐在一旁拾掇茶葉的一臉山草般樸實(shí)笑容的布朗族老人,讓我一下子觸摸到了一個特別柔軟的詞組——“人間煙火”。
 
  唐代有一位詩人兼茶僧,俗名謝清晝,是我的本家。有一次他跟寫《茶經(jīng)》的那個陸羽飲茶,謅了“俗人多泛酒,誰解助茶香”的詩句。至少在那之后,茶便被“文人雅士”挾持到清高的孤臺上,不讓它下來呼吸人間煙火。在來普洱之前,我平日大口下灌的都是白開水,如光膀子大吼河南梆子戲,得勁!我不喜歡幾個識字的人為一盞茶小嘴啜吸的扭捏作態(tài),那怎么是“雅”呢?沒有經(jīng)過俗世的千錘百煉,怎么能成為由內(nèi)而外閃著光芒的雅呢?在普洱,我終于看到了茶的民間屬性,為我曾有的誤解,我愿意向每一個粗糙的陶碗、每一株對著山風(fēng)歌唱的野茶樹,鞠躬道歉。
 
  與所謂文人雅士以茶之名抬高自己不同,這里的山民十分敬茶。瀾滄縣博物館的李培良先生似乎熟知這里的一切,他告訴我們:久遠(yuǎn)以前,芒景布朗族在漫長艱辛的遷徙途中,疾病在族人中間傳播。不能幸免的首領(lǐng)帕哎冷無力地倚著一棵樹休息。他被這棵樹上閃著蠟光的葉子吸引,就掐了幾片咀嚼。一覺醒來,身體輕松許多。他明白這是救命的良藥,趕緊讓大家采食,族人因此避免了一場大災(zāi)難……
 
  救命,為人間第一大德,怎么感恩似乎都不為過。
 
  在這里,每家茶農(nóng)都會挑選最有生命力的一棵茶樹奉為茶魂樹,樹干上捆綁著用竹篾編成的小簍子,用來盛放祭祀品。每年三月開春采摘茶魂樹上的鮮葉時(shí),都要先祭拜茶祖,供奉茶神。茶魂樹上采摘下來的鮮葉,制成“茶魂茶”,供奉在祖先雕像前,念經(jīng)祈福。茶魂茶必須由家中的年長者親自采摘,采摘前要齋戒、沐浴、更衣,然后跪拜在茶樹下,獻(xiàn)上泡好的茶和飯菜,點(diǎn)上蠟條并開始誦經(jīng),誦經(jīng)完畢方可上樹采茶。在翁基寨上方的緬寺,我們看到的那棵茶魂樹,樹旁還有茶魂樁,祭祀簍,雞蛋花。茶魂樁是茶祖的化身,祭祀簍裝祭品,而雞蛋花是佛教圣花,與傣族七公主下嫁茶祖帕哎冷有關(guān)……在傳說與現(xiàn)實(shí)的交織中,我揮走了心底所有的嬉笑與輕浮,一身肅然?;叵腩^天在石屏?xí)^觀賞茶道前吳掌柜為我們佩戴香包,要我們焚香凈手,在她們,真的不單單是儀式。
 
  我注意到,當(dāng)?shù)氐牟祭首迨前褮v史上的濮人奉為祖先的。有關(guān)文獻(xiàn)認(rèn)為,居住在瀾滄江沿岸一帶的古代濮人,是今天布朗族、佤族、德昂族的先民。“普”也是“濮”的民族稱謂。同音異寫,“普洱”即是“濮兒”。歷史上,“濮人”的概念比較繁雜,自有專家去考究。我的興味所起,在于我的出生地是中原濮陽。我手頭并沒有“濮人”與“濮陽”直接關(guān)聯(lián)的證據(jù),但總覺得一筆寫不出兩個“濮”字,必有什么被堙埋的記憶。
 
  中原的濮陽,古屬衛(wèi)國,《禮記》中“桑間濮上”的“濮”即是該地;它在《詩經(jīng)》里也曾出盡風(fēng)頭,所謂“桑之未落,其葉沃若”,借以隱喻的便是該地美女的青春韶華。
 
  我來自于桑葉沃若的故鄉(xiāng),卻早已沒有了對桑葉的記憶,更遑論崇敬。
  桑葉與茶葉,是中國人歷史里始終晃動的兩脈樹葉。
 
  但桑葉的記憶似乎更多的是苦難。明朝解縉的《桑》最能體味:“一年兩度伐枝柯,萬木叢中苦最多。為國為民皆絲汝,卻教桃李聽笙歌。”雖然《詩經(jīng)·小雅》里號召:“維桑與梓,必恭敬止。”但家鄉(xiāng)濮陽仍然有“院前不種桑,屋后不植柳”的告誡。父老心中,“桑”者“喪”也。“侵晨采桑誰家女,手挽長條淚如雨”,因?yàn)?ldquo;愁聽門外催里胥,官家二月收新絲。”自古養(yǎng)蠶的桑農(nóng),幾人穿過自家蠶吐過的絲?縱使綢緞滿街,卻遮不住桑農(nóng)薄薄的冬天!桑葉的歷史,就是一段供奉權(quán)貴的血淚史,誰愿意祭拜捅傷自己祖祖輩輩的尖刀?
 
  藏于民間的普洱茶至遲起于雍正四年(公元1726年)云貴總督鄂爾泰推行“改土歸流”時(shí),也開始?xì)q貢。把老百姓的血汗當(dāng)脂粉,從來都是大煞歷史風(fēng)景的勾當(dāng),權(quán)貴們卻樂此不疲,真該把他們壓到哀牢山下永世不得翻身。
 
  現(xiàn)在,在彩云之南的山野,看到一餅茶安靜地臥在一只茶罐旁,茶罐旁的茶人微笑著把茶罐冉冉吊起,看到一縷含著茶香的柴煙從最普通的吊腳樓里冒出,我終于可以安心地喝一杯普洱茶了。
 
  星光下,榕樹邊,從一脈茶葉上飄出唐人盧仝的《七碗茶歌》——
 
  一碗喉吻潤,二碗破孤悶。
 
  三碗搜枯腸,唯有文字五千卷。
 
  四碗發(fā)輕汗,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。
 
  五碗肌骨清,六碗通仙靈。
 
  七碗吃不得也,唯覺兩腋習(xí)習(xí)清風(fēng)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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