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了北宋的幾位茶人,蔡襄、丁謂、沈括和蘇東坡,該說說宋徽宗和他的《大觀茶論》了。北宋大觀年間(1107—1110年),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藝術(shù)家皇帝徽宗趙佶穩(wěn)坐江山,那時,他是世界上最令人羨慕的人。在世界上最為富庶,最具文明氣味的這個王朝里,他是君臨天下的皇帝,并且是最青春,最具藝術(shù)氣質(zhì)的皇帝。這三年,是他從25歲到28歲的三年,也是做皇帝的第7年到第10年的三年。這三年里,黃河清了三次。今日的氣候地理學家根據(jù)歷史數(shù)據(jù)統(tǒng)計分析說,平均40余年,濁浪滔天的黃河就會清一次。在今天,黃河清或濁這本是一種自然現(xiàn)象,但在近代以前的中國,那些迷信天人合一“學說”的中國無聊文人們,卻把這種現(xiàn)象附會成一種暗示政治清明或者混亂的象征。
按常理,黃河濁,說明政治混亂,天下的第一責任人皇帝就得下詔罪己,向老天爺認罪??善鋵嵾@是不必的,因為黃河常濁,幾乎每年都濁,總不能讓皇帝年年認罪。所以,黃河濁,其實是沒人留意的??牲S河清那就不一樣了,這可應(yīng)了一句話——“海清河晏”,是天下的大喜事,值得大大慶賀!“海清”,就是大海很聽話,不鬧臺風海嘯;“河晏”,就是黃河更聽話,連水都清了,又怎么會鬧“決堤”這類破事呢?海清河晏,說明天下治理很好,連老天爺都高興,所以才開恩讓人間呈現(xiàn)出這樣的吉祥瑞麗景象。所以,大觀那三年間,黃河每天都清可不是小事!要知道,中國歷史上83個王朝總共出了559位帝王,趕巧碰上黃河連清三年的皇帝只有宋徽宗趙佶這么一位幸運兒。
而《點》一篇,則是這部茶論的精華所在,不僅篇幅最長,也極為細致,詩意而精微地描述了宋代點茶藝術(shù)的細節(jié)和精髓。如其中描寫點茶的手法時說:“點茶不一。而調(diào)膏繼刻,以湯注之,手重筅輕,無粟文蟹眼者,調(diào)之靜面點。蓋擊拂無力,茶不發(fā)立,水乳未浹,又復(fù)增湯,色澤不盡,英華淪散,茶無立作矣。有隨湯擊拂,手筅俱重,立文泛泛。謂之一發(fā)點、蓋用湯已故,指腕不圓,粥面未凝。茶力已盡,云霧雖泛,水腳易生。妙于此者,量茶受湯,調(diào)如融膠。環(huán)注盞畔,勿使侵茶。勢不砍猛,先須攪動茶膏,漸加周拂,手輕筅重,指繞腕旋,上下透徹,如酵蘗之起面,疏星皎月,燦然而生,則茶之根本立矣……”這些描述,語言精美,細致生動,意境微妙,對點茶講究力道的巧妙,手指、腕力的恰到好處和工具運用的熟練和諧都有精彩的描述,若非本人有極高的點茶技巧和經(jīng)驗,是不可能寫出來的。這生動說明,趙佶本人就是一位點茶高手,甚至就是一位高超的點茶藝術(shù)家。
作為藝術(shù)家,趙佶創(chuàng)造了院體宮廷畫和瘦金體書法,是一位偉大的藝術(shù)家。作為茶人,趙佶是一位絕頂?shù)狞c茶高手,描繪下了中國茶藝術(shù)巔峰之上的驚艷花朵,堪稱一位偉大的茶人??勺鳛榛实?,他禍國、禍己、殃民,實在太扯淡!可真正扯淡的是他嗎?要知道,皇帝,不是他自己爭來的,而是別人給他的。早在討論是否應(yīng)該讓他當皇帝的時候,當時的宰相章惇和一幫大臣就極力反對,說他輕佻不可治國。然并卵,當時的體制還是讓一個大家都已看明白只適合當藝術(shù)家而不適合當一國之君的人成為了皇帝,而那個看得最明白也反對得最大膽的人,卻被后人看成了大奸臣。全文詳見《普洱》雜志2015年11月刊“茶話宋朝”。